值得一提的是,4K修复版的《小武》也将在第70届柏林电影节进行世界首映。1998年,贾樟柯执导的《小武》正是在柏林获得了“青年论坛首奖”和“亚洲电影促进联盟奖”,从而扬名国际。可以说,柏林,正是贾樟柯的起点。
有意思的是,自柏林成名的贾樟柯此后倒是成了戛纳和威尼斯的常客,《一直游到海水变蓝》是他时隔22年之后再次入围,在柏林国际电影节70大寿之际,颇有些奇妙的缘分。
时至今日,贾樟柯已经成长为“第六代导演”的领军人物之一。虽然,在普通大众眼里,他可能是传说中的“拍艺术片的导演”,而在商业层面,他又是一个精明的投资人。此外,他还是作家,是平遥电影展主席,是一名人大代表。
身份的多元,让他获得了更多的关注,也承担着更多的责任。即便是在电影人的身份上,他也总会被人们赋予更多的期望。
比如,前段时间,李文亮医生逝世。贾樟柯和另一位第六代导演的代表人物娄烨,在微博上前后发布了一张燃烧中的蜡烛图片,没有任何文字叙述,但烛火为谁而亮,所有人心知肚明。而在当天中午,贾樟柯还发表了一段文字和一张北京雪后树枝的图片,寥寥几句,便勾勒出了电影画面,也难怪不少影迷都呼吁贾樟柯能以此题材拍摄一部电影。
某种意义上,贾樟柯和他的电影,称得上是一个“时代的记录者”。从《小武》到《江湖儿女》,再到这部新片,他始终在关注时代变革,关注身处历史洪流之下普通人的生存状态。而且,随着年岁的增长,不难发现,他越来越偏爱更为宏大的时间叙事。
而今年,恰好是他迈入五十知天命的年纪。小贾与老贾,科长和老板,导演和演员,回顾其走过的路,他的身上总有一种矛盾和自觉的统一。与此同时,他正在用电影实践着某种理想。
事实上,在很长一段时间内,贾樟柯并不太认同关于电影导演的代际划分。
2010年,他曾发表了一篇颇为煽情的宣言《我不相信你能猜对我们的结局》,其中写道,“过分地强调自己是第几代,或者过分地排斥自己是第几代,本质上是一样的。不想把自己归为一个群体,某种程度上是想强调个人的独特性,或者想回避“某代”所具有的负面影响。”
但不可否认,被归入第六代导演之列,是他从事电影创作之后冥冥中的自觉行为。在学生时代,自诩为第六代追随者的他,无形之中受到的正是这些师兄们独立抗争所带来的“民主”启发,所坚定的为个人表达争取权利。
同时,他也提及了2003年底在谈话现场,某位官员所说的,“今天我们给你们解禁,但你们要明白,你们马上就会变成市场经济中的地下电影。”
不可否认,那时候的贾樟柯,还是会忿忿不平于电影(文艺)和电影(商业)之间票房数字的差距。当然,他在乎的不能说是数字,而是每个数字背后观看电影的人。毕竟,曾经遭遇过五年的封禁期,每部电影即便上映,也都要通过漫长的审查和调整,他更希望的是有更多的观众能够“光明正大”坐在影院里,舒舒服服地看到他的电影,这点,恐怕到现在依然如此。
也正因此,在当年《三峡好人》和《满城尽带黄金甲》同时上映之时,他会说“我很好奇,在这样一个崇拜黄金的时代,谁在关心好人。”
当然,结果不言而喻。到现在,他的电影最高票房纪录是《江湖儿女》的近7000万,和动辄以亿计算的大片自不可比。或许正是因为他的电影相对不卖座,有些不明就里的观众会觉得他总在亏钱。
但其实,贾樟柯应该算是国内为数不多的拥有财务自由和最终话语权的导演。这和他的商人属性脱不了干系。
早在学生时代,他就通过倒买倒卖赚了一笔小钱。第一部长片《小武》在柏林获奖之后,版权被卖至法国、意大利等多个国家,那会儿他的银行卡,存款大概有500万,那时候北京二环的房价,每平也才二千二百元。
不用筹钱,不用愁钱,这对于一个导演,尤其是初出茅庐的青年导演而言,无疑是免去了最大的后顾之忧,也给予了其创作上更大的自由度。
电影的现实和电影人的道义
时至今日,贾樟柯身上已经自觉背负了更多的责任。无论是之于电影创作者的身份,投资人的角色,或者是人大代表的义务,若用江湖人的说法,所谓“责任”,即“道义”。
少年期成长于红色时代的末端,看着大街上无所事事的青年;青春期浸淫于打打杀杀的港片,写诗、踢球、跳霹雳舞,作为小镇青年,“贾樟柯”无疑是有江湖情结的。两年前《江湖儿女》上映之时,他在接受采访时曾说,“过去人与人之间是通过情感联系的,人们之间是情谊连接。现在,人与人之间成了钱与利益的纠葛,江湖就经历这样一个变化。”
但在经历剧变的过程中,总有一些不变的东西,尤其体现在电影圈的人情世故。
过去这一年,贾樟柯监制了《不止不休》《平静》《他与罗耶戴尔》《又见奈良》《西晒》《邻里》六部影片,其中宋方导演的《平静》还入围了今年柏林的“青年论坛”单元,和22年前的《小武》一样。
曾经的少年小贾,如今以长者的姿态,扶持着后辈电影人,所体现的正是一种传承的情谊。
而这样的帮衬情谊,在由其发起的平遥国际电影展上就更可见一斑。作为一个推动电影文化,助推青年导演成长的平台,但凡有青年导演的作品即将放映,贾樟柯几乎每场不落亲自站台主持,就算是肉眼可见的疲惫,他也依然坚持。
当然,以电影之名,表达对于社会现实的一种关照,是贾樟柯作为电影创作者最为自觉承担的“道义”。著名电影学者戴锦华,曾在评价第六代导演时,说过如贾樟柯、娄烨他们,仍在继续展现他们的创造力,而且,正是他们的影片“使得中国电影尚能体现与社会的连接。”
无论是早期的“故乡三部曲”,还是后来的《三峡好人》《天注定》,以及展现更大时空变幻的《山河故人》《江湖儿女》,再到最新的《一直游到海水变蓝》,以三位作家的口吻讲述1949年以来的中国往事,贾樟柯的电影中总有历史洪流的涌动,以及在此之中小人物生存的无奈和悲欢。
大概这也是其被影迷称之为“时代记录者”的原因所在。从他在社交媒体的发言和动向,也不难发现,他始终保持着敏锐的洞察力。他的电影,某种程度上也可以说是一把撕开社会隐秘伤口的利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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